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顽抗生活中的厄运

今年第一次参加 CVPR 的前后发生了很多糟心事。我被气得受不了了。


美国签证不太好申,我周围所有因参加学术会议而申请签证的人都被审查了一个月。我决定参会与申请签证的时间较晚,过签的时间非常仅限。在会议开始前的倒数第二周,我收到了签证通过的通知,并得知我需要在一周后,也就是会议开始前的最后几个工作日领取带了美国签证的护照。能够恰好拿到签证,算得上是运气不错。可下一周发生的种种事情,却谈不上了幸运了。

会议开始前一周的周三早上,我赶早骑行前往学校参加会议前的最后一次周会。骑至半途,忽然天降暴雨。在新加坡,这种现象我已经见怪不怪了。我先穿上日常携带的雨衣,再将书包背到雨衣外,以免背上出太多汗。我又用手机向导师报告我可能会推迟参会,随后将手机和浸满了雨水的眼镜装进口袋。

这场雨就像老天给我开的一个玩笑。我一到目的地,雨就小了下来。上楼,掀开笔记本电脑,发现电脑被穿透了书包的一点雨水浸湿,开不了机。伸手一摸口袋,眼镜竟然也不见了。

这种雨中骑车的事我已经做过好多回了,但我从来没碰到过这么多意外。我有多次电脑进水的经历,可这是我第一次知道穿透书包的那一点水也能弄坏电脑。另外,本来我这条裤子的口袋是不会掉东西的,可这次恰好我要用手机发消息,而眼镜和手机放在了一起,顺势掉了出来。

无论多么令人懊恼,生活都得继续。我用上了我所有的规划能力来处理问题。我先和导师商议将周会延期。随后,我请同学陪我一起找眼镜。还好,眼镜在楼下就找到了,但是被我自己或者其他人踩了一脚,一边的镜框断了。我艰难地用半副眼镜处理完一天的杂事,于傍晚赶往市中心将电脑送修。晚上回家,我用强力胶将断裂的镜框部件粘在一起,眼镜勉强可以用了。第二天周四,我领完美国签证,同时得知电脑严重进水,一天修不好。我回家立刻拿出老电脑并配好工作环境。周五,我准备好一切出国开会所需资料,总算安顿好了一切。

周六,出发前一天,我去换美元。付款时要输入储蓄卡密码,我多次尝试也没能把密码输对,卡被冻结。这时我才想起来为什么我会不记得卡的密码:这张卡的密码是系统随机设置的,平时用卡根本不需要密码,所以我既忘了密码,也忘了密码不是我自己设的。这下去美国用不了这张卡了。还好,我还有国内的信用卡,完成了在新加坡后续的付款。

启程的飞机将于周日早上九点起飞。我起了个大早,提前前往机场。兴冲冲地首次坐上长途国际航班后,我立刻收到了飞机因故障无法起飞的通知,灰溜溜地下了飞机。航空公司给我安排的新航班是 36 小时之后,周一晚上九点。为表赔偿,航空公司给我们预订了新加坡五星级酒店的住宿,并附带了早中晚餐各 20 新币的代金券。走进五星级酒店最普通的房间,我原以为能享受一番,却又被正餐 30 新币起步(还不含税)的菜单气晕了过去。上午我在机场吃过了,中午我就随便点了个 20 新币的汤应付了过去。晚上我兼顾价格与饱腹度,点了一个 30 多新币的披萨。晚餐送至房间,我将代金券和 20 新币交给服务员后,服务员将代金券收走,现金还回,说道:“可以拿明天的早餐钱来抵这顿晚饭。”唉,我又亏了将近 10 新币,早知道点一个更好的披萨了。

周一,白天没有安排,我决定去解决新加坡储蓄卡的事。手机应用有挂失换卡的功能,却楞是没有申请解冻的功能。我只好顶着烈日,跨越条条街道,又穿梭于人山人海的购物中心,找到银行的支行。这个支行只有通过视频交流的虚拟柜台。为了确认身份,柜员问了我三个有关账户的验证问题。有一个问题的华文名词我听不懂,没答上来。因此,卡解冻失败,柜员建议我前往线下柜台。我真是纳闷,我有银行账户的一切访问权限,有身份证、护照,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来验证我的身份。但我今天时间多,不跟你们计较了。我又匆忙坐上满载的地铁,赶往下一处有线下柜台的支行。地图上说银行 4 点关门,我是三点半到的,可银行已经关门了。我突然感到一股违和感:今天是周一,为什么地铁那么多人?为什么购物中心那么多人?为什么银行提早下班?我一查,果然如我所料,原来今天是新加坡法定假日。今天,到美国开会的同学在当地开开心心地旅游,留在本地的人则能享受假期。就我一个人,飞机没坐上,假没休息到,事情没办成,从一对对情侣旁边擦身而过,在我本不该在的繁华市区里奔波。没办法,休息一下,晚上早点去坐飞机吧。

晚上,刚进机场,我的镜框因没有粘牢又断开了。还好我早有准备,拿出透明胶勉强固定了镜框。

过安检,我被选为 SSSS 级“幸运”用户,被安检警察拎到队伍前面,进行细致的搜身检查。也好,我也不会带什么危险物品,顺便插了个队。

SSSS 是美国TSA (美国运输安全管理局)随机选取需要接受二次安检的乘客。安检人员看到SSSS的登机牌后会对乘客格外注意,在经过普通的X光扫描检查以后,行李会被拆开进行人工检查,人工彻底搜身,电子产品会接受爆炸物探测。

上了飞机,我总算坐上了有着小屏幕的美联航高级国际航班。航班要航行 15 个小时,我计划在这段时间里写一篇文章。一看时间还早,我就开了两把小游戏。玩到一半,电脑啪地屏幕一黑,没电了。飞机上的插座怎么充不进电啊?过了好一会儿,机长发来广播:“很抱歉,有乘客反映插座失灵,我们将重启设备,尽快修好。(翻译自英文)”我满怀期待地等着电脑的开机,这一等就等到了飞机降落。临走前,贴心的乘务长向大家诚恳地致歉:“今天有一些旅客一直没有接上插座,我们真是深表歉意呢~(翻译自英文)”

第一趟飞机在旧金山降落,我还需要乘坐中转西雅图的飞机。由于下一站是国内航班,我需要在这里完成入境。入境的队伍很长,一眼望去,四五十分钟都不见得能排完队。帮我安排航班的工作人员想必之前是一位极限运动的教练,给我安排了一小时后结束登机、一个半小时后起飞的第二趟航班,让我在这里锻炼极限的时间管理。排队五十分钟后,我极速应付完安检人员的问题,总算顺利入境。眼下飞机只有十分钟就要停止登机了,在这种极限条件下,我的身体潜能与语言表达潜能被猛然激活。我背着沉甸甸的书包——我唯一的行李,仔细地看遍每一个路标,在机场里沿着最短路线狂奔,流畅地办理登机、安检。我这一个多小时一直没来得及上厕所。跑至空荡荡的登机口前,我遗憾地望了一眼对面的厕所后,急忙向柜台后的空乘人员出示机票。“啊!你很幸运啊!快点上飞机。”在我的极限运营下,我成功在起飞前登机,就是肚子下面不太舒服。到了原定的起飞时间,我正双目紧闭静待起飞,忽然听见了机长包含温情的广播:“我们得知有部分旅客还在转机,飞机将在约十五分钟后起飞。”不早说啊!我这么赶是为了什么啊!快把厕所门打开!

飞机起飞,我如愿以偿地解了个手,满足地回座位睡了一觉。可能是剧烈运动导致新陈代谢加快,醒来后,我又是一阵内急。可又好巧不巧,飞机刚开始降落,我还要等半个多小时才能下飞机上厕所。在这段时间里,我仿佛领悟了长生不老之道,一分钟可以当十分钟来过。我思考了我为什么这么难受,为什么上这趟飞机,为什么会存在这个世界上。恍惚的精神慢慢回归,我规划出了飞机降落后最快的下机方式。总算到站了,舱门一打开,我就背起书包,右手紧扣腹部,面露难色,名正言顺地在下机的队伍里插队。一路小跑到厕所前,这下没人看,不用演戏了。可我的手却怎么都不肯从肚子上松开——哦,原来我真的憋得肚子不舒服了。好在厕所只有一步之遥了。我特意找了个高级包厢,坐下来不紧不慢地上起了厕所。这是我第一次憋得这么难受,也是第一次觉得上厕所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事。

当地时间凌晨两点,我总算来到了西雅图机场出口。没有飞机要赶,没有厕所要上,充足休息了近 20 个小时的我,即将迎来光明的前程。我没有办理美国的流量,因为我知道在需要用网络的地方都有免费无线网络。按照网上的攻略,我前往停车场的某处,准备用 Uber 打车。一到停车场,凌冽的寒气扑面而来。这冷空调开得有点大啊。不对!这是室外的正常气温。我来美国之前是看了天气预报的,每天的温度都是 10 到 20 多度。我过了太久的夏天,对 10 度的天气没有概念,也没有料到我大晚上还会待在室外。但没事啊,打上车就好了。我在机场就配置好了 Uber,只差呼叫司机这一步了。欸,怎么付款前还要验证手机号?这里信号很差,接收国内手机的短信要三分钟左右。当然,这个延迟是我在多次发送短信后才意识到的。由于我多次输入了上一次短信的验证码,Uber 最后忍无可忍,把我的账号禁用了。寒风中,我身着短袖短裤,在空荡的候车处死盯没有回应的手机,打着牙颤,默默无语。冷静了一会儿,我想我有信用卡有钱,为什么非得用软件打车不可。于是,我走到了普通打车处,稍等片刻,上车,最终总算抵达了酒店。

第一次出国开会,第一次前往美国旅行。对于多数人来说快乐的事情,到我这为什么就成了渡劫呢?这些事或许算不上什么人生大事,但攒在一起总是会令人烦恼。诚然,有些事是我考虑不周,但大多数事是我完全无法控制的。不过这些都没关系。在麻将等概率游戏中搏杀已久的我知道,过去是无法改变的,结果通常是无法控制的,我们能做的只有在此刻寻找问题的最优解。哪怕是碰到了这么多事,我还是拿出了我玩解谜游戏的所有实力,尽力去处理好每一件事。如果还是对生活的不幸感到愤愤不平,不如带着幸灾乐祸的心理想一想我这次事件里的美联航。他们的航班延误,影响了那么多乘客,最后给每个人都赔了一晚的五星级酒店,还不是把问题解决了。


以上是我头脑冷静时写的东西。参会过程省略以示愤怒。


本来我准备了很多要写的东西,回程的时候又被气到了,累死了,不写了。这“一天”里,我提前3小时到机场,坐2小时飞机,等5小时飞机,又坐15小时飞机。累计睡眠5~6乘1个小时。到了新加坡我还想省钱,没打车,在机场走了半小时,又坐了1小时地铁。下地铁后走回家,莫名其妙绕了路,在太阳底下穿长裤走了1个多小时。好不容易回到家,洗完澡想刷个牙,牙膏还没了。真作假时假亦真,没睡醒时醒亦困。看上去我这几天睡了很多次觉,但我根本没有睡醒。算上在美国的时间,我已经颠沛流离了好几天,各种硬抗时差,已经不知道睡够六小时是怎样的感觉了。别人比我早一两天来,晚一两天走,玩得开开心心。我除了在会场当3天“好学生”外,剩下近一周时间全在参与人生的极限挑战。怪不得学术大佬都不愿意出来开会,从明年开始我也是学术大佬了。